佐藤是我在北海道时结识的朋友。她年龄只比我大几个月,丈夫也是医药品推销员,有一个女儿,跟我儿子同岁。我们同是“转勤族“,同住一幢楼,同样喜欢那些婆婆妈妈的电视剧,喜欢喝茶聊天,喜欢用玻璃珠子做成各种项链首饰,喜欢道听途说文艺界的各种绯闻……
虽然佐藤是那种传统地道的日本人,似乎看上去对外来的东西有些不屑一顾,但她却很自然地接纳了我这样一个异邦人。我们各自跟随丈夫四处奔波,佐藤是背井离乡,我更是浪迹天涯,如果没有北海道的那一份情结,我们也许永远只是两个陌路人。更好的是,佐藤出生的那家产妇人科医院,正是我十月怀胎、一朝分娩生下宝贝女儿的那一家。于是我认定了我们之间是有某种缘分的。
我搬出北海道一年多后,佐藤也举家迁往岩手县的盛冈市。我们堪称同病相怜,每次搬家,总要忍痛割舍一份故土心情,重新在人生地疏,举目无亲之地开始又一段新的人生。我喜欢佐藤,正是因为善良忠厚的她,总能在我特别孤独无助的时候,推心置腹地理解我的苦衷和不安。
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人,却有一次跟我争得面红耳赤,几乎绝交!
事情还要从头说起,我有一个语言学校的同学,嫁的亦是日本人,有8岁和6岁两个儿子,丈夫老实温顺,孩子们也是天真活泼,买了新房子,生活温馨和睦;她本人又性格开朗,无忧无虑,可谓是一幅幸福家庭的缩写图吧。这样一个从不知道愁眉苦脸四个字的她,却哭哭啼啼地打电话来说是又怀孕了!她丈夫一直想再要一个女孩,可是她坚持说两个儿子已经把她累得要了半条命,好容易儿子们长大了,自己可以轻松一下了,却没想到节外生枝,这可把她给难倒了。她丈夫是高兴得欢呼雀跃,她呢,自然还是那套理论。问父母,也说有两个就足够了,比起国内独生子女,不知要幸福多少倍,在国外带孩子太辛苦,没人搭手,就不要了吧,何必自讨苦吃?她打电话来问我,说是左右为难,想听听我的意见,并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日本人如果碰到这种情况,是生还是不生?我被她一问,想自己辗转日本各地,认识的人多得大概都数不清了吧,可现实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打了胎,并非万不得已。总之,新的生命一旦在母体孕育,普通的日本家庭非但不会为此苦恼,相反还当成一件喜事去对待。我在日本十几年了,对这种仁爱之心也深有感悟,可是我也能够理解我同学的苦衷,而且我们在国内所接受的教育,告诉我们为了计划生育,打胎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,个人的感情自然重要,国家的政策亦是必须遵守的。总之,我矛盾得都头疼,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
我想只有对中日文化都有较深理解的人,方能比较冷静合理地作出一个恰当的答复吧。于是我想到了佐藤,我们无话不谈,相识之后,我曾经给她灌输了许许多多中国式的思想观念,我想佐藤是一定能理解我的矛盾心情的吧。
没想到,我在手机短信中把这事儿一提,她就已经火冒三丈!她说你们中国人怎么会这么考虑问题的呢?这个世界上,想要孩子却没有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,有了孩子却要去扼杀?哪怕再有天大的理由,哪怕关系国家存亡,这都是不能容忍的!她本人一直再想要个孩子,可总也没能如愿。她说你们中国人的伦理道德上面,难道就这么草率对待怀孕打胎这一类事情的吗?
我自然是勃然大怒,你左一声中国人,右一声中国人,你知道中国这样一个偌大的国家,为了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,有多少人忍痛割爱,你付出了巨大的牺牲?中国人怎么比得上日本人性开放呢?中国人才传统,才道德,是顾全大局,才提倡只生一个的呀!你了解中国吗?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看问题呢?亏你还有我这个中国人的朋友呢。
我想佐藤该讨饶了吧,可是她却丝毫不肯让步,说中国人是冷血动物,不可救药!我想如果是电话,也许彼此说话还会有总分寸,可是发短信又看不到对方的表情,而且这场文化冲突这样针锋相对,也就顾不得什么彬彬有礼,绅士风度了。几个回合下来,我终于领悟到这样争执不休,下去只会两败俱伤。于是这场“异国大辩论以我特别终的沉默而落幕。
结果是,我的那个同学去打胎了,已经上了手术台,却思想斗争太激烈,以至于做了“战场逃兵”。两周后,还是去打掉了那个孩子,我为她惋惜,但或多或少能够理解她痛苦的决断,如果我也像她一样碰到这样的难题,该如何行事呢?那场与佐藤的大冲突之后,中日之间发生了好几场政治上的摩擦,特别是看到电视点播放的席卷中国各地的反日大游行,我想我和佐藤之间因为这场争吵而产生的鸿沟,并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填充的了,事实上那以后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毫无音信往来,再后来,也不知是谁先给对方发了短信,不知不觉中,我们又恢复了往常的和谐。我总觉得我的人生里不能没有佐藤这个人,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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